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洋河大渠的故事

作者:admin文章来源:点击数:0更新时间:2016-12-21文章录入:admin字号:

引子:洋河大渠修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,全长250华里,如完工后,将能使20万亩土地自流灌溉,5万亩土地提灌浇地。

搭了一把手
  鸡叫头遍的时候,梁叔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,揉揉睡眼,摸索着开始穿衣服。昨天队长说了,让他赶上大车,再喊上大柱去洋河大渠拉石头,工分记满分,前后半个月。
  这一晚上,他都没睡好觉,一想起修大渠的事就兴奋不已。下花园这片地界儿,是由来已久的旱,人们好像得罪了龙王爷,全年也下不了几滴雨,可南边不远处,就是滔滔的大洋河。这河好啊,常年水不断,要是把水引到下花园的地里,那还不是收金收银的米粮川?问题是隔着梁断着沟,只能过眼瘾就是用不着。
  这要是修了洋河大渠,水再这么哗哗地一淌……梁叔边想边就来到了大柱门口。“大柱子,起来了没?”
  “早起来了,梁叔,等你老半天了。”说着话,大柱从屋里走出来。这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儿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  马鞭一挥,一老一少就上路了,直奔下花园的辛庄子洋河大渠工地。这是1958年初夏,全国上下大修水利工程那阵子。
  夏天夜短,不多时天就亮了。大柱坐在车上,经马车悠悠地一晃,小伙子就迷糊过去了。正睡得香甜,耳边就传来梁叔的呼喝:“大柱快醒醒,这个坡咱上不去!”大柱急忙睁眼,就看见眼前一道大坡,坡陡不说,上面还有好多石头子儿,马车轮子碾过去,直打滑。马拉上去,滑下来,再拉上去,又滑了下来。
  柱子见状立刻跳下车,用肩膀抵住车尾巴,使劲往上拱。梁叔一手握缰绳,一手把住车辕,嘴里“喔喔”地吆喝着马。这一回好多了,辕马喷着响鼻儿,较着劲,眼看着上了坡顶。不好!车轮碾着了一块鹅卵石,就是朝左一歪。大柱在马车右边,有力使不上,正干看着着急,旁边过来个精神矍铄的老者,伸出手有力地一扶,马车正了过来,接着车到了坡顶。
  一上坡顶,视野顿时开阔了,眼前是一座大石头山,数不清的人和车汇聚成流,上山的下山的络绎不绝。山上,时不时地想起一声爆炸,这是用炸药采石呢。采到石头,就要用马车运到洋河大渠工地,用来修大坝和架水槽。
  梁叔和大柱急忙向中年人致谢,老者只是笑了笑,操着外地口音说:“没什么,我也是来劳动的嘛。”大柱问:“你是哪个队上的?我们用马车捎上你一段。”
  老者没答话,只是伸手一指侧面,那是个小山坡:“我去那里看看。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。
一个小赌约
  看看天色,梁叔转脸问大柱:“怎么样?饿不饿?要不咱们去食堂问问,早饭时间好像还没过。”
  大柱早就被眼前大家热火朝天的干劲所感染,说:“梁叔,咱们干脆先干一阵子,饭到中午再吃。”梁叔知道大柱的想法,也是盼着大渠早早通了水,听说有水就能种上水稻,就能吃上白米饭呢,他就说:“行,你跟着我,咱们去拉一车石头再说。”
  拉石头这活儿,是大车组专门负责的,用炸药炸石头归采石组。可是今天马车多,采石组的人手少,炸出来的石头不够用。梁叔看看身前身后,都排成长龙似的空马车,这到什么时候才能拉上石头啊。就对大柱说:“我以前干过炸石头放炮的活儿,要不,咱们自己炸石头成不?”
  大柱也急,看日头都快晌午了,一车石头还没拉呢,就说:“梁叔咱们这就开干,我还带了把铁钎子,就为多干活。”
  当下,梁叔操起了铁钎子,大柱去管理处领来大锤,在山石上打眼子。这眼子是用来放炸药的,凿好以后,要在里面灌满炸药,填磁实了,再装上雷管,引出导火线。导火线一点着,人赶紧隐蔽,这就是所谓的“放炮”。
  梁叔经验丰富,他伸手抓住铁钎子,定好方位,大柱就抡起铁锤猛砸。砸一下,铁钎子要转一下,重新定方位。眼看这眼子砸了一多半,有人喊梁叔了,让他去管理处领饭票。当时吃饭,是凭票供应,每人一天一斤半原粮的标准。
  梁叔急忙起身走了,大柱看看石头上的眼子,觉得差不多了,他又不愿意停工,就左手持铁钎子,右手抡大锤,他可就忘了一点,这大锤五十多斤,哪是那么好抡的,歪歪扭扭下去,得,碰到握铁钎子的手上了,当时疼得就一咧嘴,还好没流血。
  这怎么成!大柱顾不上叫疼,他冲石头眼子运气,嘀咕着就几锤的事儿,怎么就完不成呢?就在这时,一个上点年纪的人过来,握住了铁钎子,说:“我来吧,你只管抡大锤。”
  大柱一看乐了,正是方才帮着推车那位老者,也不用客套,挥舞起大锤砸起来。你还别说,这位老者别看年纪有点大,长相也文弱,干活却是大内行,只几下就砸出了一个直直的石头眼子,但他没停手,而是把铁钎子一斜,说:“这爆炸的眼子,直上直下威力有限,要顺石头缝再开斜孔,炸出的石料才多。”
  大柱以前跟梁叔打过眼子也放过炮,当时就不乐意了:“我们以前都这样打直眼的,没听说过打斜眼,你最好按我们的老办法。”
  老者笑了:“敢不敢跟我打个赌?斜眼一定比直眼炸得多。”
  大柱脖子一梗:“打赌就打赌,赌什么?”
  老者说:“赌一件东西吧。随便什么东西,只是不许耍赖。”
  大柱点点头,这赌就算打上了。他正要抡大锤,梁叔拿着票回来了,见了两人,急忙说:“没听见吗?中午饭的号都响了,赶紧跟我去厨房吃饭!”
  这么一说,大柱才觉得肚子咕咕叫得厉害。刚才干活太投入,既没听到号声,也没觉出饿来。他对老者说:“你帮了我们的忙,跟我们一起去吃吧。”老者笑笑,答应了。
一位大秀才
  大渠工地上的厨房,就是一拉溜土房改的,院子里支着大锅,烧着木头。饭是那年月里少见的白面馒头,这都是下花园老百姓牙缝里省下来的,是给工地的人们的营养补给。梁叔拿着票领了三份馒头,六个,给了老者两个。
  大柱人年轻,食量大,别人还没怎么吃呢,他两个馒头就下肚了,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。这时候老者就递了一个馒头给大柱,可大柱不敢接。那年月粮食金贵,这个馒头的人情可不小。
老者见状,也没坚持,把馒头放到了随身带的饭盒里,说:“你们下花园,历史上叫茹县,茹就是蔬菜的意思,汉朝时候水利发达,这里遍地种蔬菜。可是后来水利工程荒废了。你们现在干的是继承老祖宗的事业,只要大渠一通,又能种蔬菜啦。”
这段老掌故一说,周围吃饭的人都过来了,想听个稀罕。老者知道的真多,什么“汉高祖封茹县”、什么“王霸建石椿桥”,把大家听得津津有味。大柱也是直挑大拇指,夸他是个“大秀才”。
老者哈哈一笑,说:“秀才那是旧社会的文人,现在是新社会,你们都是战天斗地改换新天的英雄,不能用那些酸诗,我就念念新诗吧。这首诗是前几天新写的,放在这里也很合适。”
他的诗是这样的:
花园乡是花果乡,
花园乡是诗歌乡;
   万株果树种满园,
   万首诗歌写满墙,
万株果树种满园,
  万首诗歌写满情……
  诗刚念完,外面就涌过来一群人,领头的是县领导,后面的人看上去都文质彬彬,不像是普通群众。县领导见了老者急忙说:“首长,您怎么到这里来了?让我们好找。”
  老者呵呵一笑:“今天早上我被放炮声,不,大家的干劲儿惊醒了,反正睡不着,就顺着大渠一路走过来,”说着一指大柱,“我就帮了他一把,还跟他打了个赌呢。”
  首长?大柱有点蒙,他回头悄悄问梁叔。梁叔也不知道这是哪位首长,就悄悄问跟着县领导的公社上的人,那人告诉他,这是中国文联主席,郭沫若郭老,带着文联参观团参观张家口,前几天刚参观完劈山大渠,就转到洋河大渠工地了。
  大柱一听吓得一吐舌头,他不知道郭老是谁,但是知道中国文联,那是毛主席身边的大机关,自己居然跟机关首长打赌,这还了得!他期期艾艾,走到郭老面前说:“首,首长,对不起,我不该跟您打赌,打扰您了。”
  郭老拍拍他的肩膀,说:“不,这赌打得好啊,你不要在大车组了,就去采石组。你要通过做实验,看看怎么打眼子效果最好。得出结果就告诉我,明天,我在县文化馆等你。”
  大柱一听顿时精神百倍,拍着胸脯说:“首长放心,我一定做好试验!”
一双白手套
  大柱到了采石组,当真做起了试验。他选取了两处差不多的大山石,认认真真地先打了个直眼子,又打了个斜眼子,深浅都差不多,然后领来炸药、雷管等东西,按照同样的分量、比例装填进去,随即先后引爆。最后一算炸出的石头,斜眼子要比直眼子多两成。
  这么看来,是自己打赌输了。第二天,大柱就去县文化馆找郭老。郭老此时,正带领参观团观看文化馆的藏书和设施,参观完,文化馆的同志铺开纸张、笔墨,请各位贵客留个纪念。参观团的艺术家们欣然命笔,兴致勃勃地或题诗,或绘画,现场一片热闹。
  见大柱进来,郭老非常高兴:“来来,我们正缺一个修渠劳动者的模特,大柱你站好了,让画家画一下你。”不由分说,大柱就被推到正中央。
  大柱这个惶急啊,自己这副尊容,怎么能画到画上去,那不是浪费纸张吗?可是又不敢下去,只能说:“我,我不行,要不,我换身衣服?”
  郭老摇摇头,说:“不用换,你这身还带着石头渣子的劳动服,紫红的脸庞、长满老茧的手,就是最好的模特啊,劳动阶级最光荣,我们的艺术家要向你致敬!”
  既然话这么说,大柱只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,让艺术家们下笔。时间一久,他才知道这模特也不是那么好当的,保持同一姿势也很难,不过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。
  画完了画,郭老把他带到一个小办公室里。大柱赶紧汇报:“打赌是我输了,我是来报告的,斜眼子就是比直眼子炸的石头多。”
  郭老笑了:“这不奇怪,因为我在战争年代,可没少做爆破啊。那时候,也没个老师教,大家就是摸索着干,修工事,挖战壕,还要给敌人埋地雷,都要用到爆破技术,那时候的物资比现在可要少多了,更是每一点钢都要用在刀刃上。”
  接着,郭老从随身挎包里拿出一副白手套,对大柱说:“这副手套,是战场上得来的,美国货,你那天手受伤了,就带着这副手套吧。”
  大柱哪里敢接,那年月劳保用品是有钱你也没地方买去,急忙说:“这我可不敢要,还是您留着吧。”
  郭老脸一板:“拿着,这是给你的当模特的酬劳。再说,你战斗在第一线,戴上这东西比我有用。”
  大柱只好接过来,然后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打赌输了,可是没有东西输给您。”
  郭老说:“那可不行,输了可不许抵赖。这样吧,你回去后继续做实验,怎么打眼,打多少眼,威力最大,你要列出详细的数据来,还有,炸药的填料方法,各成分配比,都要找到最佳方案,然后你就可以去北京找我汇报,这就是我想要的你输给我的东西。”
  大柱高兴地模仿着军人敬了个礼:“得令,首长!”
一柄小钉锤
  再往后,大柱就下大工夫了。此时,他已成为采石组组长,带着组员们打孔、放炮,然后记录下各种数据。这期间,他们发明了种种放炮技术,比如石眼子,需要的爆炸效果不同,就要打不同的眼,如果需要炸特大石头,就连续打一排石眼子,然后同时点燃,这叫“连环炮”;为了节省炸药,还把炒制过的硝酸铵化肥按比例填进去,爆炸效果差不多。
  不知不觉间,大柱成了洋河大渠工地的“土专家”,不管哪里的爆破出了问题,都会喊他去排除险情。
  转过年来,大柱把这一年来自己得到的实验数据,都记到厚厚一叠草纸上,然后装进挎包里背着去了首都北京。来到中国文联大楼,他再次见到了郭老。
  郭老此刻正在主持一个新书发布仪式,内容正是艺术家们在参观劈山大渠、洋河大渠一带的劳动场面时,挥毫写下的各种文学作品,书名叫做《万首诗歌写激情》。
  郭老把大柱带到仪式上,当他介绍大柱就是来自于洋河大渠第一线的劳动者时,台下掌声雷动。这一刻,大柱真切感到了自己就是国家的主人的自豪感,感到无比的幸福。
  会后,大柱把自己的实验资料和成果交给了郭老。郭老认真细致地看着,最后握住了大柱的手:“大柱同志,我要真切谢谢你。我们现在太缺专家了,尤其是你这样从劳动者中成长起来的专家。告诉我,你们干活苦不苦?”
  大柱鼻子有点酸,没有人比他更清楚,大伙儿是怎么舍死忘生地修大渠的,但他说:“苦,但不怕,排除万难,不怕牺牲,才能夺取最后的胜利!”
  郭老点点头,说:“对。宁可拼着吃一时的苦,也不要忍着受一辈子的穷。但如果有很多你这样的专家,大家就少吃很多苦,工程也能更快完成了。这就是我跟你打赌的目的。”
  原来是这样啊,大柱这才醒悟过来。他从挎包里取出一把小小钉锤说:“这是我输给您的东西。这件钉锤,原本是根一米长的钢钎,后来被打断了,我们舍不得扔,就改成短钢钎,再打断,我们就改为钢凿,又被打秃,还是舍不得扔,我就改成了钉锤,送给您。”
  郭老郑重地接下钉锤,说:“这件东西意义重大,体现了我们物资再匮乏,也不改战天斗地的精神,我们的伟大事业才能实现。”说着,他又拿出一双白手套来。“我还是送你一副白手套吧。但跟上会不一样,这不是美国货了,是我们自己的手套工厂的产品,你瞧,经纬线多密,质量多好,这说明我们中国人迟早会超英赶美!”
  就这样,大柱带着中国人自己产的白手套回了下花园,也带回了郭老的殷切期盼。他把这件事情讲给了工友们,大家都鼓起了干劲,终于在七十年代,洋河大渠全线完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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